莉莉絲死死盯住她的動作，慢慢下蹲，去撿那枚項圈。然而，還未等她的手指觸到，左側突然撲出一道閃電般的影子，瞬間按住她滾進草叢。

同時響起的，還有一聲槍響。

悶哼聲傳來。但身上之人沒有絲毫停頓，翻滾起身，一把拽起她，往森林深處跑去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別說話。”低低的男聲響起，握住她的手緊了緊，“走！”

身後傳來氣急敗壞的怒罵，敵人盛怒之下，四下連射，驚起滿林夜鳥。

牽著她的人跑得越來越慢，最後變成行走。莉莉絲看不清他的面孔，只能感到對方飛快的心跳，劇烈的喘息和灼燒般的體溫。

雨漸漸停了，明亮的星光透過枝椏的間隙，灑落林中。

莉莉絲終於發現，他們交握雙手上淌下的不是暴雨，而是淋淋瀝瀝的血。那人前胸中槍，正徒勞用右手捂著，可傷口隨著他的動作，仍不斷崩出鮮血。

“停一下。”莉莉絲停住腳步，往物資包裏翻找繃帶。

緩下一口氣，他終於站不穩，踉蹌靠上樹幹，緩緩坐倒在地。莉莉絲在他面前蹲下，看清那張滿是血汙的臉，低低驚呼一聲：“白？”

白勉強勾起嘴角，輕聲道：“莉莉絲親～”

他從莉莉絲手中拽過繃帶，順手推了她一把：“不必管我。往前走，有一個山洞，可以藏身。我已經給路曼中校發了消息，除此之外，不要相信任何人。”

莉莉絲沒說話，往前一步，將止血粉倒在那道駭人的傷口上。

幸而是貫穿傷，四周焦黑，不然一路走來，恐怕血早已流光。她打上最後一個蝴蝶結，半跪著擡頭，認真打量對方：“還能站起來嗎？”

白猶豫一瞬，目光深深，但這回，他沒再推開莉莉絲，滿是血汙的右手握住對方肩膀，搖晃著重新站起。

山洞不遠，莉莉絲半拖半抱，終於將體溫灼人的白扶至洞穴深處。她將退燒藥碾碎，就著雨水給白灌下。

溫度降低，白逐漸恢覆了一些神志。他掙紮著摸出一只小巧的發信器，塞進莉莉絲手心：“去森林裏，等路曼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

“你傻嗎？”他虛弱地一笑，“森林裏信號更好一些。等救援來了，別忘了我。”

莉莉絲點點頭，走到洞口，她躑躅著回頭：“謝謝你。”

“不關你的事，我只聽命於校長。”白笑容依舊痞痞的，做了個驅趕的手勢，“去吧。”

莉莉絲沒再猶豫，微一點頭，咬牙沖進灌木。她身後，白收攏笑容，暗暗握緊懷中藏著的光子槍，仰頭靠在巖壁上，呼吸輕緩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樹葉摩擦發出沙沙聲。

白睜眼望去，絲毫不顯得意外，平靜道：“是你。”

黑暗中走出的女子把玩著匕首，笑容戲謔：“哦，你認識我？”

“在下對美人向來記憶深刻。”白微微欠身，“貴安，夫人。”

女子低聲笑起來，左手虛虛擬了個提裙擺的姿勢，屈膝回禮。在她垂頭的瞬間，槍聲響起。

兩人動作一僵，半晌，黑發女子重新擡起柔白的頸子，亮出掌中的光子槍，笑容不變：“這可不符合紳士的禮儀呢，白中尉。”

白咬牙捂住腹部，虛汗涔涔冒出，冷哼一聲：“呵，叛國者。”

女子並沒有生氣，她穿花拂柳般穿過逼仄狹小的山洞，優雅好似盛裝舞步。腳步在白面前停住，她隨意地踢開落在地上的槍，彎腰捉起白的面孔：“叛國？這個國家裏，或許只有我才是唯一忠於陛下的。至於你，呵，你根本不知道你救了個什麽東西！”

劇烈的疼痛下，白說不出話，單是瞪著她。

“你的朋友似乎拋棄你了呢？”她退開，一手捂住口鼻，吃吃笑起來，“也是，這麽濃的血腥味。在你身邊，無異於自取滅亡。”

她目光悲憫，將小巧的手｜槍對準白的眉間：“那麽，永別了，白中尉……”

“永別了，夫人。”白低笑一聲，閃電般擡手，握住槍管，頂在自己額頭上。

女子下意識地松手後退，只見渾身落魄的男人松開手掌，一個拔去保險栓的壓縮□□滴溜溜滾落在地。

“你是故意……”

一句驚怒的厲吼未完，就被吞沒在爆炸的烈焰中。山壁劇烈晃動，巨大的石塊落下，將小小的洞口堵得嚴絲合縫。

莉莉絲正在林中奔跑，突然感到大地一陣震動。穩住身形，她猛然回頭，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，那裏是……

“唔嗯！”

一個稚嫩的童聲響起。

莉莉絲下意識轉過視線，只見隨著地震，草叢中摔出了一個……小孩子？

他身上只穿了絲綢睡袍，被荊棘劃得破破爛爛，濕透的黑發緊貼頭皮，正縮成一團發著抖。看到莉莉絲，他還算鎮定，一聲不吭爬起來就想往回跑。

莉莉絲上前一步，揪著後脖子把人拖到身邊，來了個大眼對小眼。

“你是誰家的孩子？”

小孩子沒開口，警惕地望著她。莉莉絲撇撇嘴，剛想追問，敏銳地捕捉到一陣波動——有不少哨兵正在朝這邊靠近，速度極快。

顧不上細想，她脫下外套，把渾身濕透的小男生兜頭裹住，抱起往另一側狂奔。

左躲右閃，兩人勉強繞過追兵，在一處空地休憩。莉莉絲一口氣沒喘勻，就見懷裏的小孩默不作聲，掏出一把光子槍。

莉莉絲：“……”

什麽時候帝國開始給未成年人配備高危武器了？她心底瘋狂吐槽，面上卻勻出一個僵硬的笑：“小朋友，這個很危險的，不是玩具。你最好交給我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脆生生的童聲響起，他毫不猶豫地拉開保險栓，對著莉莉絲就是一槍。

莉莉絲身體僵住，才意識到這一槍堪堪擦著自己的耳朵，將身後樹幹射穿，升起一片裊裊黑煙。

危險的小朋友偏偏頭，轉過槍口：“下一槍不會歪了哦。說吧，你是誰？”

一天之內兩次被人用槍指頭的莉莉絲很暴躁，沒好氣道：“莉莉絲。”

“我不認識你。”

“……廢話，我也不認識你。”

兩人大眼瞪小眼，僵持半分鐘。小朋友率先動作，他將槍收回懷中，蹭了蹭莉莉絲的外套，似乎有點迷惘：“媽媽的味道？”

莉莉絲：“……”

“不管你是誰，”小朋友抱寶貝一樣摟緊了外套，一板一眼地對莉莉絲說：“只要救了我，父……我爸重重有賞。”

莉莉絲都被他氣笑了：“有賞？命都保不住還賞？你最好老實交代，那些人為什麽追著你。”

“不騙你，我爸可有錢了，”小朋友傲然一昂頭，小鼻子翹得老高，“他們綁架我要挾我爸，我偷了槍逃出來的。那你呢，你跑什麽？”

“……有人要抓我去做實驗吧，大概。也可能是抓我回去生孩子，或者是威脅我的監護人？”莉莉絲一夜光顧著跑了，自己都沒弄清情況。如今越想越憋屈，恨不得開機甲來，將此地砸個稀巴爛。

“你也不容易啊，莉莉絲。”小朋友老氣橫秋地拍拍她的腦袋，“我是喬尼大人。救了我，我可以讓我爸殺光抓你的人。”

這孩子的思維真是簡單粗暴……莉莉絲想了想，斟酌道：“跟著我，可能會很危險。”

“不要怕。”他揮揮手中的槍，“我會保護你的，莉莉絲。”

“……就你這小身板？”莉莉絲順手背起嬌小的喬尼大人，嗤笑一聲。

“父……爸爸說了，”小朋友嗓門變大，“哨兵生來就該保護向導。”

“……你爸到底是誰啊？”真尼瑪不靠譜。

小朋友很自豪，快嘴道：“當然是偉大的路德維希一世陛下……阿咧？”

“……”莉莉絲把人往地上一扔，扭頭就走。

“餵，等等啊，莉莉絲。”喬尼大人到底還是小孩子，跌跌撞撞，追上自己唯一的盟友。

莉莉絲心軟，回頭將他抱起，輕哼道：“撒謊也撒個靠譜的，我又不會真不管你。”

喬尼哼哼唧唧，趴進她的頸窩，不說話了。

小心翼翼繞開靠近的追兵，且走且停，兩人不知不覺偏離森林中央，被逼入邊緣地帶。莉莉絲擴大高維探測的距離，發現森林裏四處都分布著不知是敵是友的哨兵向導。

她憂心忡忡，想從兩個哨兵警戒的中心線繞回森林中央，就在這個瞬間，高維波動如針刺，狠狠鑿穿她的精神屏障。

莉莉絲身形一晃，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，頭痛欲裂。

“反向導探測儀，他們居然……”

話音未落，莉莉絲心中警鈴大作，攬著喬尼滾進一旁的草地。不出幾秒，空地上走出一個渾身戾氣的哨兵。他四下環顧，似乎有些狐疑，而後確定一個方向，直直追去。

莉莉絲松出一口氣，只覺得渾身脫力，意識漸漸模糊。

“不，不能睡。”敵人很快就會發現追錯了方向，此地不易久留。

她搖搖頭，掙紮起身，領著喬尼，踉蹌著往反方向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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